【第六包粮】【瞳耀】公元二零一二
谁也没想到，世界末日突然来临。
二零一二年距离欢天喜地的千禧年不过十二年距离，距离上一个世界末日1999也不过十三年，这一代出生的小孩才堪堪小学毕业，就陡然要遭遇崭新的一个世界末日。而且这个世界末日比之前所有的世界末日都要说得有鼻子有眼：专家们说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地球磁极会发生倒转，北极会变成南极，南极会变成北极，或者冰川变成赤道，赤道变成冰川；专家们还说根据玛雅文明的预言，人类文明到这一天就彻底结束了，再也没有下文；专家们又说事实上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只要大家不好好爱护环境就都会变成真的。
经历过1900,1999两个规模宏大的世界末日说，大家都已经对此抱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态度。可能上着班上着学，突然想起来，没几天好活了，还要笑一下。主妇们囤积生活用品的热情甚至还没有当年为子虚乌有的防辐射作用囤积碘盐的热情那么高涨，毕竟得病的是一家两家，非常偶然，但是一个陨石砸下来，或者火山喷发了，那是整个人类社会的事情。
这时候死亡和世界末日都变得渺小了，大家反而感觉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更重要。比如这一刻要在菜市场砍价七毛钱，明天要筹划怎么请假可以获得最长的带薪连休。圣诞节要请男女朋友去哪一家餐厅，既合算又浪漫，还不失诚意，最后一个月的表现关系到今年年底到底能不能够加薪。成人们敷衍地恐惧着，浏览关于玛雅文明和影片《2012》的网页，孩子们则好奇企鹅和北极熊会不会也互换地盘，小脑袋瓜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因为世界末日又翻了一番。白羽瞳算二者兼具，他一边在闲暇时间网上冲浪，一边时不时用非常幼稚的问题纠缠展耀：“那你说万一真的世界末日了怎么办？”
展耀说：“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反正肯定会有人活下来，就是活得怎么样的问题。”
“那你觉得我们能活下来吗？”
“能。”
“咦，很自信嘛。”
“因为我不想回答你为什么不能，”展耀把面前的一沓文书重重地在桌面上摞齐，发出非常可怕的咚咚声，使得白羽瞳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把明显越位的椅子划回自己的办公桌后，“而且也不乐意肉麻兮兮地说因为有你或者有我在。”
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把白羽瞳还想要反驳的语句都堵回嘴里：“而且你也不可以指责我不懂情趣。从十二月一号开始，一直到今天，十二月二十号，你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白sir，我的语料库已经弹尽粮绝了，而且没有更新包可以用。”
白羽瞳无趣地说：“好，所以你对我竖起了防火墙，是这个意思吗。”
展耀志得意满地笑了一下，继续回去搞他的报告。
可能是因为世界末日快要到了，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都会一块儿死掉，最近SCI特别特别闲，以至于大家甚至对一个安宁的圣诞假期抱有期许。蒋翎手机记事本上的口红色号清单更新了好几次，每天下班的时候都把手机捧在胸口作捧心状，马韩临走之前都会给她比个加油的手势，尽管蒋翎知道这位有家有室的好姐妹不会在平安夜陪她去街上扫货，整个SCI的单身狗还是只有自己和王韶。
蒋翎这几天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大家都完蛋。”
有对象的人都被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说法嚇得噤若寒蝉。
白羽瞳也很不安生，他盘算什么日期去购物最合适。说什么富家子弟买空运蔬菜，送货上门，保姆一日三餐烹调，在他和展耀这里是不存在的。一个乐意做，一个乐意吃，恰巧他们旅行的时候也是这样贴合的伴侣，展耀是做计划的那一个，白羽瞳只负责吃喝玩，和陪展耀吃喝玩。用白羽瞳的话说，就是起码要体现有一个男朋友是有用的，他向来很担心展耀哪一天从哲学上否定他的必要性，毕竟他们俩一吵架展耀就会体现出极端的此类倾向，生动地告诉他学者型男朋友是惹不起的。
展耀每天起码要陪他确认三次圣诞晚餐的菜单，然后自己也产生很多想法，白羽瞳就要再陪展耀确认三次。他们最后恨不得在这一个圣诞节吃一百次圣诞晚餐。白羽瞳说：“你想，这说不定就是我们最后一个圣诞晚餐。”展耀说：“你蠢吗，假如世界末日是真的，我们根本等不到十二月二十四日，二十一号我们就已经翘掉了。”白羽瞳说：“对不起，我又忘了，我还以为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结果居然是明天吗？”展耀笑着拿文件袋拍他的头，白羽瞳假装叫痛，把自己的文件丢到展耀桌上就跑掉了，展耀在后面怎么叫他都装作没有听见，最后被来找公孙的白家大姐踏踏实实地按回了座位上，聪明反被聪明误，包办展耀手里所有的工作。
年底文书工作最多，又枯燥又乏味，想来也就只有这样打打闹闹，再加上世界末日仿佛言之凿凿的传闻，能够带来一点乐趣。
王韶还说：“既然世界末日来了，这堆东西不是被火烧掉就是要被水淹掉，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把生命中最后几个小时也浪费在它们上面？”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被包局听到，领导居然还有心思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毕竟要留给幸存者一点能够证明人类文明的东西，我们是在做伟人的事业啊。”
王韶莫名被伟人，看文件的脸比以前更苦大仇深了。
总而言之，十二月二十日还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除了这一天阴云密布，看起来要下一场寒冷的冬雨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案子，没有加班，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日，白羽瞳也没打算在晚餐的时候做拿手又费事的红酒炖牛腩。明天早上假如什么都没发生，警局精英们还要坚持爬起来努力搬砖，展耀的编辑还要打电话来催稿。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展耀用非常深思熟虑的语气对白羽瞳说：“这样看来，世界末日的确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情。”
白羽瞳说：“不过也有另外的说法，比如说玛雅文明把这一天标记为结束，是意味着新纪元的开始。”
展耀说：“新纪元，那什么都清空了，重新来过。那明天早上一醒过来，我们说不定都不认得对面是谁了哦，就只知道想，天哪，我居然和陌生人同床共枕，昨天是世界末日吗。”
他们两个在床上笑成一团。
白羽瞳说：“明天早上应该就降温了，你要记得穿大衣。围巾已经挂在衣帽架上了，明天找不到的时候不要把起床气撒在我身上。”
展耀翻了个白眼，说：“行吧，白羽瞳，这就是你对我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亲亲彼此的额头互道晚安。
等到明天早上，阳光又普照安然无恙的地球，他们会一起被稀奇古怪的闹铃从梦中摇醒，然后抢着跟对方说：
你好，初次见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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